于疑惑在中国这块土地上,再不懂政治的人也明白“最高指示”无异帝皇之圣旨,伪造圣旨是万死不赦的大罪,陈毅再豪爽不羁也不敢如此儿戏神圣啊…会场在疑惑的情绪中渐渐平静,陈毅已然换了严肃的神情,指指旁边的代总参谋长:“杨成武同志传达,有周总理证明,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的,陈毅是个好同志。”
一贯严谨的周恩来也不禁为之灿然、频频点头证明:“同学们,主席最近是这样讲的。”
“好,请同志们跟我一起念这条最高指示。”陈毅一字一板地大声念:“陈毅是个好同志!”
会场再次轰然大哗。有人跟着念,有人开心大笑并助以掌声,也有人心有不甘地议论纷纷…
五个小时后,即七月二十四日上午,人民大会堂里陈毅的笑谈神圣传入毛家湾。林办的秘书和内勤们无不为之捧腹。
“陈老总就是这么个性格,洒脱不羁。”
“嬉笑怒骂皆成文章,千古风流。”
“主席还能不了解陈老总?从井冈山到现在,开国元勋哪!”
“有人开心就有人不高兴啊…”正聊得热烈,叶群推门而入:“议论什么呀?高兴成这样。”
马秘书把陈老总领着红卫兵学习“最高指示”的故事讲讲,叶群也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:“陈老总就是这样的性格,能逗人也能气人。”她煞有介事地吁口气“唉,其实毛主席和这些老帅们是有感情的。首长对这些老帅们也是有感情的。”她喘口气,脸转向王秘书:“我要给杨总长通话,你给我挂通。”
二十年后,王秘书是这样回忆当时情景:
“我退了出来,回到会客室,在卫生间挂通了电话。对方说:‘你是林办我是杨成武。’我听出是杨总长的声音,说:‘杨总长,叶主任跟你通话。’
“我把听筒交给叶群,就退到会客室。
“叶群给杨总长通话,非常客气,非常热情:‘喂,杨总长吗,你好吗,这样热的天,你往返奔波可够累的…可注意身体呀!林总对你很关心。你要多保重…主席在上海可好吧?林总也很惦念他老人家。你再回上海代林总向主席问好。你有时间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电影…一定来呀!…八一建军节,林总的意见也是你致祝酒辞为好。他和主席的意见一样。在上海主席没有给林总捎什么话呀?他谈到林总了噢!没有…没有就算’”
绕山绕水,拐弯抹角,叶群没有从杨成武嘴里挖出任何消息。总参谋长回京,首先应该向国防部长、军委第一副主席林彪汇报工作,可杨成武却跳开林彪,直接去找周恩来汇报…什么意思?
叶群的脸同她的心境一样阴沉下来。
谁也无可否认:这是封锁。杨成武自己也明白,避开主管军队工作的林彪,只向周恩来汇报工作,是不正常的。但这是毛主席的意图,他只能无声地执行。
放下电话之后,他的脸色也很沉重。他处在夹缝中:一边是最高统帅,一边是副统帅,这样的政治格局,危难临头是绝无闪避的可能…
沉吟之后,只能有一个选择:不去林办请示工作,也不带夫人孩子去毛家湾看电影,尽快离京返沪。
公元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四日。
黄浦江发出雨后的喧啸,上海的天空澄清许多。
杨成武下午三点乘飞机离开北京,在飞机上打个盹,两个小时后,又振作精神赶到上海虹桥宾馆。
他径直去见毛泽东,在他常坐的沙发上,隔茶几前倾着身子,向毛泽东汇报北京、武汉的形势。
“昨天凌晨三点,中央文革向全国发出‘紧急通知’,要各地搞‘三军联合行动声讨七·二○事件’,实际是武装游行。同时电召陈再道、钟汉华等人进京。今天凌晨三点,陈再道和钟汉华一行飞抵北京,刚住进京西宾馆就受到三军造反派的冲击。”
“噢?”毛泽东掀起眼帘“陈、钟接电报就进京了”
“是的。”
“嗯。”毛泽东点头,释去对陈、钟谋反的疑惑,却又生出另一种警惕:“他们进京的消息怎么传出去”
杨成武耸耸肩,难以回答。毛泽东理解地点头。
“三军造反派包围京西宾馆,找陈再道辩论。周总理叫傅崇碧把造反派弄走,造反派不听他的。总理又找谢富治,生气说:‘我不管了,如果他们出了问题,你们去向主席交待!’谢富治也急了,赶去做工作,把造反派弄走”
“嗯。”毛泽东松口气,脸色依然阴沉,紧张思索着什么。
“北京出现许多反徐向前的大标语。”
“哪些人?”毛泽东阴沉的面孔又添一层严厉。
“三军造反派。”杨成武尽量用平淡客观的语气汇报“说是揪陈再道、钟汉华的黑后台。叶群、江青、关锋、戚本禹许多人都坐车去京西宾馆转了几圈。”
“还有哪些人去”毛泽东的两眼变暗,眉毛渐渐锁紧,嗓子似乎受到了烧灼,声音变得有些沙哑。
“叶群让各总部、军兵种负责人都去陪同,有几十辆小车。”
毛泽东阴暗下来的两眼突然闪烁一下,马上又变黑,把手一挥,作了个烦躁的手势:“还有什么情况?找代表性的。”
“南京造反派也冲了军区,许世友坐车冲出大院不知到哪儿去了…”杨成武闭住了嘴,因为毛泽东的脸色变得有些吓人。他把眼睛闭住了,好像内心的怒火就要喷发,刹那间,他有力地约束了自己,沉默有几分钟,像是风暴过去,汹涌的波涛受了阳光和蔼的照拂渐渐平息。他抬起有点苍白的脸,掀开眼帘,朝杨成武轻轻挥挥手,低声说:“你先去吧,有事我叫你。”
红日西沉,鸦鹊奔林高噪;小院清幽,伊人出楼轻言。
晚饭后,毛泽东又单独叫来杨成武,相随出楼,沿虹桥宾馆草木间的小径散步。
“这么一闹…”毛泽东已是心平气和。他仍然思考连贯,讲话跳跃,省去一些过程话:“是不是一大批人就会反对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