泽东的主车厢与杨成武住的备用车厢结构相同，分卧室、办公室和客厅。杨成武端着茶杯坐到泽东一侧，泽东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，这时不宜打搅。

工夫不大，泽东的秘书徐业夫来到备用车厢：“总长，请郑司令员到主席那里谈谈。”

泽东主张“至清则无鱼”主张有右派朋友，主张留有对立面，惟独在人上，却主张除“恶”务尽，容不得人的矛盾。莫非他忘了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？

可是，郑维山已经在门立正敬礼：“主席！”

他恼怒“宣过誓”的党员不能都像铁人王喜，不能都像虎山上的陈永贵。他希望人人都能像共产主义战士雷锋。

泽东善讲，是语言大师，可以将不同的话说人不同人的心坎里。他可以撒开来侃侃而谈，似漫无边际又弦外有音，使你在云里雾端获得莫大收益；他可以言简意赅，一语惊魂，令你霍然汗，茅顿开；可以引经据典、博引旁征，令斯文心灵冉冉；也可慷慨愤激、讽刺挖苦、嬉笑怒骂，令骄者屏息，横者惶恐。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兼听熟思，特别是理念的东西难以梳理时。

他困惑苦恼的是人的不可思议。

德国一位记者访问中国后说：“耶稣没到的事情，释迦牟尼和穆罕默德没到的事情，许多历史圣贤想到而没到的事情，泽东都到在他的国家里，没有恶霸盗，没有娼赌徒，没有弱，没有我们所诅咒的那些人类社会的各丑恶现象。但是，他也为此付了大代价，甚至不情泯灭人…他的人民至今还没摆脱贫穷。”

几个月后，他批转浙江省七个材料，揭开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序幕。搞过“社教”解决不了问题，他又发动了“文化大革命”

英国的“羊吃人”恶不恶，但社会获得大步。难只有“恶”才能积累财富，成为推动历史的杠杆？他与生俱来地“疾恶”如仇，所以要“另辟溪径”不信“善”不能成为推动历史前的杠杆。从“社会主义改造”到“三面红旗”从“工业学大庆”、“农业学大寨”到号召全国人民“向雷锋同志学习”他就是要扬“善”除“恶”倡“公”废“私”

新中国成立，没有了地主资本家，人民当家主，不是为地主资本家活而是为“自己”这个主人活了，人人都该充分发挥聪明才智，尽心尽力吧？生产力该获得最充分的解放吧？

可惜，这只是“形而上学”的理论。实际却是举国的消极怠工，惊人的浪费；这些“主人”在“父”下不思取，悠闲度日。

泽东在六十年代初的一天，静静听完离开他边到社会参加工作的卫士讲述基层的实际情况，曾愤然拍案而起，在游泳池的白瓷砖地面上踱来踱去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要想个办法，想个办法…”

多少年后，杨成武回忆说：“那一路主席很少讲话，就是听，尤其注意陈伯达在各地都讲了些什么。”

“谈谈吧，是不是天下大？咱们这位书生都讲了些什么？”泽东望着这位北京军区司令员不再作声。

曾经为他开过专列现

莫非人就是只有看到实际利益，能满足个人的私才会生积极？难人就不能改造成只讲奉献不要享乐的大公无私的人？泽东持不让这一步。即便在三年困难时期他不得不对现实退一步，稍过一气他就又持到原来的战线上。而且，对那些讲求实际，从“一大二公”退到“三自一包”的人逐个“算账”把他们视为“睡在我们的旁”的“赫鲁晓夫那样的人”哪怕这些人是昔日的亲密战友呢！

形而上者为之，形而下者为之。这个“”要比那个“”扑朔迷离，奥得多。

“转了几个地方。”郑维山在泽东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。

他呼唤的是人“善”的一面，就是他再三再四提倡的“公”——公论公心；公而忘私，先公后私乃至大公无私。

杨成武住在备用车厢，或叫副车厢，与泽东住的主车厢一门之隔。以往江青随泽东行便住这个备用车厢。从杨成武的车厢往后，顺序住着江东兴、秘书及泽东的边工作人员。郑维山随杨成武登上专列时便分了手，各到自己的车厢，没有招呼不会串。

郑维山住在工作人员那边的车厢。杨成武上派边的参谋去叫。自己也随即起。

这位人的一生，与有形的敌人作斗争，长胜不衰。军阀也罢，蒋介石国民党也罢旧本人也罢，国人也罢；陈独秀也罢，张国烹也罢；甚至还有那位“也许是你正确”的彭德怀，只要站到了对立面，他无不挑战而，胜而不休“宜将剩勇追穷寇”要一个完全彻底。

可是，同“无形敌人”作斗争，却常到一拳击，不知所终。他挑战的对象是人“恶”的一面，就是他所讲的“私”——私心、私念、私、私情…

谁说唐·吉诃德大战风车没有一悲壮的？泽东与他想象中的那个鬼搏斗，不惜付大代价。

汪东兴没有席，报纸上也会登他俩的名字，使你误以为泽东还在北京。

可是，实际的矛盾仍然不像理论一样那么简单。

“政治路线确定之后，就是决定的因素。”这是泽东讲的。所以他首先拿开刀，与“走资本主义路的当权派”这个想象中的鬼战斗，同时让群众在斗争中“自己教育自己”

一群人在地里同样的活儿，哪怕是一名妇女因为来例假停下来歇气，其他人也会觉得吃亏，心理失衡，跟着停下来歇气。共产党员和呢，他们是宣过誓的，应该“献”可是，党员带大力，大汗，群众看着不过意，也可以跟着轰轰烈烈汗，一旦党员不在了，群众又顺着不垄睡大觉；如果党员只动嘴不动手，甚至养尊优，以权谋私，那么群众会怎样就可想而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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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噢。”泽东从沉想中转，将燃了很长一截烟灰的香烟朝烟缸里弹弹，向沙发缓缓一指“叫你上车来谈谈华北。你这个司令跟陈伯达一起转了转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