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舟，人自伤心自。

王太守听了，：“这一定是个才人，落魄不遇的。”着人去看来，那小厮便赶上前，把那人一瞧，那人见了，：“谁不认得李相公，你瞧什么？”

似此又年余。忽一日，一个王翊庵太守，也是丰城人，与他父亲同举士，同在都察院观政。他父亲知县病故；王太守初任工主事，转分员外，升河郎中，又升知府。因在任直谅，忤了上司，申文乞休，回到家中。在乡绅面前问起：“李年兄去后家事何如？后人何如？”这些乡绅都他家事凌替，其狎近市井游，饮酒串戏，大坏家声。王太守听了，却也为他叹息。

还有个李贵，识得字，在书房中服事的，他投靠了张御史，竟自去。一个小厮来福，他与李夫人房中的丫鬟秋香勾搭，掏摸一手逃去，告官追寻，也没踪迹。

王太守：“一定是李家年侄了。快请来相见。”家人忙去相请。王太守便也下轿步来，抬一看，却也好个仪表：

云如解，月华舒彩，吐清辉半面窥人，似笑我书生无赖。笑婆娑影单，婆裟影单，愁如天大。闷盈怀，何日独把蟾桂，和折得来。　学湖海，气凌恒岱，傲杀他绣虎雕龙，写向旁人怎解，笑侏儒与群，侏儒与群，还他穷债。且开怀，富贵非吾素，机缘听天付来。

如冠玉轻陈孺(附注：秋时，陈武)，貌若荷似六郎(附注：唐武则天之臣张昌宗，以貌名)。

王太守与那人相揖了，便：“足下莫非李莹斋公么？”

次日就去拜李夫人。公不在，请年嫂相见。王太守问了些家事，又问公，夫人：“苦志攻书，但未遇时”王太守也他是护短的言语，也不相信。送了些礼，又许后边周济，自去了。

偶然一晚，王太守在一乡绅家吃酒回家，其时大月，只听远远一个人在月下唱，其声清雅。王太守坐轿内细听，却是一个《桂枝香》：

昂藏骨格，潇洒丰神。目摇岩下电，灼烁人；脸映暮天霞，光辉夺目。服，不掩那年少风，不履不衫，越显英雄本。正是：

李公回，夫人叫他答拜。李公次早也便帖来王太守宅中。不料王公不在，门上见他面生，是不大往来的了，又是步行，一个跟随的老苍，又龙钟褴褛，接帖时甚是怠慢。公不快，只投一帖，不候见就回。彼此不题。

那小厮转便跑，回王太守：“那人是什李相公。细看来，似前日老爷不在家，来拜老爷的李公。”

大家李荣，他积攒些私房，央人赎去了。

迤逦来到家中。亲邻内有的是可惜，是个好官，天没！有的：“什清官！看他妻怎生样过活？”他母经营殡葬。葬时，只不过几个乡绅公祭。有几个至来送，也只是来应故事，哪得似上任时闹烘，送上船或送一两程才散光景？逡巡年余，乡绅中份初时还来搭他，到后来李夫人渐渐支应不来，不能去便去。公小，不达，没人来理他，他率竟不去了。家中有几个能家人，原是要依势擢些钱来靠的，见公小，门房冷落，都各生心。

且喜他聪明人，过目成诵，把父亲留下史诗赋，下到歌曲，无不涉猎。守得孝满，年纪十五六岁。夫人也为他寻亲，但只是低三下四人家。公又自家宦门旧族不屑要他。至乡宦富家，又嫌李公穷，不肯。起初也有几个媒妈走来走去，落后酒没得噇，饭没得吃，便也不肯上门。逢着考试，公虽是聪明，学力未到，未必能取。要年家们开填，撇不面情过的，将来后边搭一名。府间价重，就便推托，尚未得。公见功名未成，姻亲未就，家事又寥落，大是不快。只是豪气未除，凡是文会酒席上遇着这公、富家郎，他恃着才胜他，不把他在意。见这些人去趋承，他偏要去扫他，或是把他文字不通着实涂抹，或是故意在人前联诗作耍难他。所以这人都他轻薄，并不肯着他。他也便自放，常些诗歌词曲，有时在馆中歌，有时在路上唱，甚而市井小人也与他吃酒歌唱，：“我目中无非这一。还是这一起率真，不装腔。”满城中不晓得他是发一牢不平之气，尽传他是狂之士。以耳为目的乡绅原没有轸恤故旧的肚，听得人谤他，都借来推是不肖，不堪培植。那李公终不望他们提携。

只有个老苍李勤，只会噇饭，不会支持。遗下田有百余亩，每亩也起租一石。租欺他孤寡，拖欠不完，老苍去讨，吃他两瓶酒，倒为他说穷说苦。每年反要纳粮当差，不免典衣戤饰，日渐支撑不来。故此公先时还请先生，后来供膳不起，也便在外附读。

艳骨已成兰麝土，云山漫漫使人愁。